語文大觀園

怎樣學習古文
2012-06-23

怎樣學習古文

 

    怎樣學習古文?我們翻開《唐才子傳》,在《王勃》傳裡,說:“六歲善辭章。”他六歲已經會寫詩文了。當時的詩,就是古詩、律詩、絕詩,當時的文,即古文、駢文。六歲怎麼就會寫這樣的詩文呢?再看《駱賓王》傳,稱“七歲能賦詩”;《李百藥》傳,稱“七歲能文”;《劉慎虛》傳,“八歲屬文上書”,類似的記載還有不少。換言之,在唐朝,七八歲的孩子不僅會讀懂古文、駢文、舊體詩,還會寫古文、駢文和舊體詩。是不是當時的人特別聰明呢?不是的。我們再看近代人,如康有為,“七歲能屬文”。梁啟超“六歲畢業《五經》,八歲學為文,九歲能日綴千言”。可見古今人的聰明是相似的。那麼,不論是唐代人或近代人,他們從小就能讀懂古文,不僅會讀,還會寫古文和舊體詩。為什麼現在人讀懂古文會成問題呢?這當跟讀法有關。

   學習古文,重要的在於“立體的懂”。

  “立體的懂”,它的關鍵就在於熟讀背出,把所讀的書全部裝在腦子裡。假如不是熟讀背出,把所讀的書全部裝在腦子裡,讀了一課書,記住了多少生字,記住了多少句子,這只是“點線的懂”。記住的生字是點,記住的句子是線。點線的懂是不夠的。因為一個字的解釋在不同的句子中往往因上下文的關係而有變化,一個字在不同的結構裡會具有不同的用法,記住了一個字的一個解釋和一種用法,碰到了這個字的解釋和用法有變化時就不好懂了。讀一課書,記住了這課書中的生字,記住了這課書中的句子,這叫平面的懂。平面的懂只懂得這課書中的字的意義和用法;同樣的字,在別課書中,它的意義和用法假如有了變化,就看不懂了。因此,平面的懂還不夠,不夠解決一個字的解釋和用法的多種變化。把一部書全部讀熟就不同了,開始讀時不懂,讀多了漸漸懂了。比方讀《論語》,開始碰到“仁”字不懂,“仁”字在《論語》中出現了104次,當讀到十幾次的“仁”字時,對“仁”字的意義漸漸懂了,當讀到幾十次、上百次的“仁”字時,對“仁”的意義懂得更多了。因為熟讀背誦,對書中有“仁”字的句子全部記住,對有“仁”字的句子的上下文也全部記住,對於“仁”因上下文的關係而解釋有變化也罷,對有“仁”字的片語因結構不同而用法有變化也罷,全都懂了,這才叫“立體的懂”。

  這個“立體的懂”有三方面,一方面是詞的具體解釋;一方面是一個詞作為術語時,瞭解術語的理論意義;一方面是要讀懂文章的用意。

  就詞的具體解釋說,如《論語》中的“仁”字,在《學而》篇裡:“孝弟也者,其為仁之本與!”這個“仁”字是指一種很高的道德標準,即仁德,認為孝弟是仁德的根本。在同一篇裡,說:“泛愛眾,而親仁。”這個“仁”不指仁德,是指具有仁德的人,“仁”的解釋稍有變化了。在《裡仁》篇,說:“裡仁為美,擇不處仁,焉得知?”“裡”指居住,這兩個“仁”指有仁德的地方,相當於好的環境,“仁”的解釋又有些變了。在《子路》篇裡,說:“如有王者,必世而後仁。”假使有王者興起,一定要經過三十年才能推行仁政。這個“仁”字指推行仁政,解釋又有些變了。這個“仁”解釋成推行仁政,成了動詞,用法也變了。在這些句子裡,“仁”字作為仁德的意義沒有變,只是由於上下文的不同,由於用法的不同,在具體解釋上有了變化。不懂得這種具體解釋上的變化,光懂得“仁”指仁德,碰到具體解釋上有變化的句子就看不懂了。要是把以上舉的句子都讀熟了,懂得了這些具體解釋上的變化,這就是對“仁”字在解釋上的立體的懂。

  從前人讀《論語》,就要把《論語》全書讀熟背出,把《論語》全書讀熟背出了,才會懂得“仁”字在不同上下文中具體解釋的變化。用“仁”字作例,把《論語》全書讀熟背出了,《論語》中別的不少的字,它們在不同上下文中的具體解釋的變化和用法,也都懂了。有了這個基礎,再去讀別的古文,比方讀唐宋以來的古文,不論唐宋以來的古文中的字,它們在不同上下文中的具體解釋有多少變化,它們的用法有多少變化,都可以理解了,這就是立體的懂在讀懂古文上的好處。從前人讀書,為什麼六七歲七八歲的孩子,就會讀懂古文,不僅讀懂,還會寫古文,就因為他們小時,比方把《論語》全部讀熟背出,對《論語》中的字有個立體的懂,所以他們在六七歲或七八歲時就會讀懂古文了。再說,到了辛亥革命以後,廢科舉,興學校,學校裡不讀《論語》,改讀教科書了,那時從學校裡畢業出來的學生,他們會讀古文,又是怎樣來的呢?原來當時的學校裡,也教文言文,一到中學,就教傳誦的古文,不但教古文,也要熟讀背誦,當時的中學畢業生,讀四年中學,在四年中讀了不少篇的古文,讀熟背出了不少篇的古文,有了這個基礎,他們對讀熟背出的不少篇古文中的字,也就有了立體的懂。在這個基礎上,就能讀懂唐宋以來的古文了;即使有些字不認識,查一下字典也就懂了。因此要會讀古文,不一定像私塾中的教法,一定要把《四書》《五經》都熟讀背出才行,像辛亥革命後的學校裡,教學生熟讀背出多少篇古文也行。

  學會讀古文跟學會讀外文相似。

  語言學大師呂叔湘先生說,他小時讀外文,老師要背,不是整課書背,是就讀的書,老師挑出其中精彩的段落來要學生背,背精彩的段落不長,可以背出。這次背出一段,下次再背出另一段,積少成多,就背出不少段落了。這是呂先生他們所以對英文有立體的懂的原因。

  《朱子語類》卷十一:“人讀史書,節目處須要背得,始得。如讀《漢書》,高祖辭沛公處,義帝遣沛公入關處,韓信初說漢王處,與史贊《過秦論》之類,皆用背得,方是。若只是略綽看過,心下似有似無,濟得甚事!”

  朱熹講讀史書,挑重要節目處來讀,跟呂先生的講法相似。呂先生講就一篇中挑精彩的段落來背,更為靈活可行。不論讀古文或白話文,這方法都可行。呂先生小時學英語的方法,可以參考來使我們達到對古文或外語的立體的懂。

   立體的懂”,還有一個意思,即培養語感。學習古文也是學習語言。把方言區的孩子送到北京去念書,不用教他北方話,過幾年,他的北方話就講得好了,從發音到用詞都北方話化了。他回到家裡,聽到家裡的大人講話不合北方話的標準,還會起來糾正,他已有了北方話的語感了。學習古文也這樣,熟讀背誦了多少篇古文,培養了對古文的語感,對於古文的用詞造句,尤其是虛詞的運用都熟悉了,也就會理解了。